挖到孔雀石柱的斯捷潘死后,许多人去了红山。他们都希望能挖到斯捷潘紧握在掌心里的那种宝石。时间已是深秋,眼看就要下雪。哪儿还能容你再挖下去。但严冬一过,人们又纷纷涌到那儿。吱吱格格的挖了又挖,掘了又掘,最后挖到了铁矿——眼见宝石没有希望,大家都走了。只有万卡·沙钦还不肯走。人家都准备割草去了,他还独自留在红山上干活。但他不是个真正的淘金工,他来干活是另有目的。他从小在贵族家里做仆人,后来做错事被赶了出来。可他却染上了舐老爷盆子的瘟病①。
①瘟病
意思是依赖贵老爷过活,向贵老爷拍码逢理。
他老想表现自己、想往上爬。不过该怎么做呢?识字太少,干不了管理人员。在炉子边劳动呢,不行。到矿山里去做工呢,熬不上一星期。因此,他只能到淘金区去。他以为上那儿一定有蜜汁可舔,尝试的结果却又苦又咸。于是,他替自己谋了个适合这副嘴脸的好差事——充当办事处的走狗,到淘金工中去探听秘密。表面上,他拿个木杓跟别人一样淘洗矿沙,心中却时时想着,怎样打探别人挖到金沙的地方,报告给矿务局。
矿务局的人见这家伙有用,就有心帮他的忙,派他到最好的地方去,暗地里补贴他钱,送他衣服和靴子。淘金工们呢,对沙钦自然不会客气:有时揍他的脊梁,有时请他吃耳光,有时索性把他胖揍一顿。揍的程度按照事情的大小而定。只是沙饮这奴才,把挨揍看作家常便饭。他在床上一躺,身体一好又干起老行当来了。
他就这样混着日子,今天在这群工人中间打转,明天又往那群工人中间钻。他的老婆也是差不多的货色,行为放浪,大家都叫她"吃软饭的",爱靠施舍过日子。他们是不会有孩子的。这种女人怎么会生孩子呢。
当厂里传起斯捷潘与宝石的故事,纷纷上红山去找时,沙钦也跟着大伙上那儿去了。他想:"我一定能找到,我哪一方面比斯捷潘差?而且我决不会犯蠢,把宝贝捏成灰尘。"
找宝石的工人们知道该挖哪里,他们上红山挖了一阵子,看到矿石不是他们要的,就都散了。唯有这位沙钦,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独个儿留了下来。
"若是我掘不到宝石," 他说:"我就不叫沙钦了!"
你瞧,他多聪明啊:他在矿穴里拼命地挖,挖来的矿石都毫无用处。有一次,一块大石头突然滚起来,足足有二十担重,可能还更重些,险些压坏了沙钦的脚。他跳起来一看,矿穴中有两颗绿宝石正对着他。
沙钦高兴极了,以为找到了宝石的老巢。他伸手去挖那两颗宝石,那儿却发出呼溜的声音来,把沙钦吓个半死。只见矿穴里窜出一只猫。那只猫浑身栗色,没有一根杂毛,两颗眼珠绿莹莹的,牙齿白晃晃的。猫儿竖起周身的毛,弓着背,尾巴伸得蜡烛般笔直——像是马上就要扑过来了。
沙钦拔脚就逃,头也不回逃了两里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昏倒在路上。后来才定下心慢慢行走。他一回到家就对老婆喊:"快给我烧热澡房!我可倒了大霉。"
洗过澡,这傻瓜就把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告诉老婆。他婆娘马上出了个主意:"亲爱的沙钦,你上罗圈腿老太那儿去一趟吧。向她行个礼。她马上会告诉你最好的办法。" 这老太婆常在蒸气浴室里给孕妇治病,有时还替姑娘们隐藏打胎等等罪孽。她的两腿向外弯曲得厉害,身子就像安放在箩筐上。因此,大家都叫她罗圈腿老太。
沙钦起先不同意:"什么地方我也不去,矿山有金子也不能把我骗去。多可怕啊!我一辈子不想再去了!"他甚至想叫别人去取回他的工具。显然,他怕得要命。可是过了两三天,他又不怕了,再说他的老婆再三唠叨:"去吧,去吧,上罗圈腿老太那儿去。她是个女巫婆,会告诉你用什么方法搞到宝石。"
不用说,沙钦的老婆也是个非常贪财的家伙。
沙钦果然到罗圈腿老太家里去了。他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又说她老人家一定知道地下宝藏。老太婆一屁股坐下,叽哩咕噜地念了起来:"达尔—轧尔—勃尔。蛇怕猫,猫怕狗,狗怡狼,狼怕熊。达尔—轧尔—勃尔。一切灾难离我身。一切鬼怪化灰尘……" 自然,还加上许多别的愚蠢咒语。
沙钦却想:"噫唏,多有本领的老婆婆啊!”
沙钦又把来意说了一遍,于是老太婆问:"我的孩子,你有狗皮袄没有?”
"有的,”沙钦答道,"可是皮子不好,上面尽是窟窿!”
"这没有关系,”老太婆说:"只要有狗毛的臭味就行。”
"有臭味的,”沙钦说:"臭得很,那皮是从一条饿狗身上剥下来的。”
"那刚巧用。你穿上这皮袄,不把宝石带回家,干万不要脱掉。如果你还是怕,我再给你脖子上挂一条狼尾巴,或者在衬衣上缝一块生熊油。不过这些东西很值钱,价钱可不少。"
沙钦和老巫婆说定了价,马上回家带来了钱,说:"给我吧,老太,给我狼尾巴和熊油!"
老太婆可高兴得很:上帝赐给她这么一个大傻瓜。
沙饮把狼尾巴挂在脖子上,又叫老婆把生熊油缝在衬衣领上。安排妥贴后,就穿上那件狗皮袄,动身上红山去。路上遇到他的人都觉得怪;彼得节大热的天,竟穿着狗皮袄!
沙钦不断哼着,呻吟着,他热得发了痧,汗水和溪流似得直淌。
他走到矿穴边,工具还横在坑里,谁也没动过,帐篷呢,也只是被风略略吹歪了一点。 看来,他不在这里时,什么人也没来过。
沙钦向周围看了一遍,又动手白费力气地挖掘。傍晚前要搞完,沙钦不敢留在矿山上,急急忙忙地干活。大热天穿着狗皮袄挥动鹤嘴锄:即使是健壮的汉子也会累坏的,何况沙钦还在发痧。很快,他就从站变成了躺。瞌睡虫人人平等,是不会和他讲交情的——胆小的人打起鼾来,鼾声也不会比胆大的人小。
沙钦终于睡醒了。他睡舒爽了,胆子也肥了,吃了点东西,又干起活来。挖着挖着,有碰到了上次一样的怪事:一块大石头滚了过来,险些压坏了沙钦的脚。他想,是不是那只妖猫又要跳出来了。不过,什么也没有跳出来;看来狼尾巴和生熊油很有效。
走近坑旁一看,坑底里露出一块他不认识的矿石来。沙钦挖去了周围的泥沙,跳到下面把那块矿石挖了出来。石头是天青色的,像琉璃石,很松脆,分量很轻。他又挖了一下——碰到宝石巢了:上面一共嵌着六颗绿色的宝石,都是成对的。沙钦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力气,继续向下面挖掘。可不论他怎样卖力都碰不到宝石,好像有人把矿脉砍断了。天青色的矿石也不再有,他挖到的那一块,反而像是什么人故意把它陈列在这儿,专供人家参观的。
沙钦不肯罢休,他赞叹着宝石,重新举起鹤嘴锄。结果却是白费力气。他累极了。带来的干粮也吃完了,没有办法,只好回家。正好有条小路直通一个喷泉,喷泉就在谢维鲁什卡河上的一座小桥旁边。沙钦沿着那条小路走去。前面是又高又密的树林,林中小路还能看得分明。
沙钦一面走一面盘算:买宝石的商人能付他多少钱。
突然,在他身后发出了一阵叫声:"咪呜!咪呜!还我们的眼睛来!”
沙钦回头一看,三只猫直向他追了过来,三只猫浑身栗色,都没了眼珠,眼看着快扑到身上来了,沙钦慌忙跳到一旁,朝林子里瞎跑。三只猫也追了过来,只是怎么能追得上呢,它们都没了眼睛:沙钦虽然有眼睛,却在树干上撞得满脸鲜血,皮祆也挂在树丛上,撕成一片片。路上不知道跌倒多少次,最后还陷进了泥沼,好不容易才爬到路上。
幸亏运气好,几个农民赶着五辆车子路过。一见林子里跳出一个丢了魂的汉子,连忙把他扶上车,把他载到谢维尔纳亚村。从那儿,沙钦悄悄地走回家。
天早就黑了,沙钦的老婆早就上床睡觉,小屋的门还没关。马虎的婆娘有时也有好处;沙钦的老婆只高兴睡懒觉,家务事是不管的。沙钦点了灯,在每个角落里划过十字:立刻摸出钱袋,想欣赏一下宝石。看了又看,钱袋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串肮脏的灰尘。
宝石变成灰尘了!沙钦不禁失声痛哭,对罗圈腿老太破口大骂:"这瘟老太婆不能保护我制服妖猫。我干吗要付她这么多钱,干吗要在大热天背皮袄!"
他的老婆被惊醒了,因为沙钦打了她一下,嘴里还骂个不停。见男人发了脾气,他老婆连忙起来安慰说:"亲爱的沙钦,要不要给你烧洗澡水?"
她知道用什么方法制服男人。沙钦吵着闹着、渐渐安静下来——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的老婆。这下子可轮到她哭闹了。她看一看钱袋里的灰尘,用手指挑起了一点儿,伸出舌头舐一舐,又重新哭起来。两夫妻索性都嚎啕大哭起来。后来,女人又出起主意来。
"看来,"她说:"罗圈腿老太没有用,得去求求神父才好。"
沙钦起先也不愿听,他想想就后怕:怎么还能上那个矿山去。可是你得知道女人家,她是秋天的雨,一天不成功,第二天接着说——终于打动了沙钦的心。同时,沙钦自己也有点儿清醒了。他想:"当时我又何必害怕那些猫,不过是三只没眼珠的猫呀!"
他走到神父那儿,如此这般诉说了一番。 神父想了想,最后说:"孩子,你得在神前许愿:第一颗得到的宝石必须献给教堂,给圣母的帽子做帽镇,然后是随缘乐助,多多益善。"
沙钦答道,"如果我能挖到二十颗宝石,就算拿出五颗来我也决不吝惜。"
神父替沙钦念起经,念了这一本又念那一本,念了第二本又念第三本。他在沙钦身上洒了圣水,又举着十字架替他祝福。他从沙钦手中接过半卢布的银毫,说:"孩子,最好找到圣亚陀斯山的柏木雕成的十字架。我这儿有一个,我曾为它花了大钱。现在,我只能减价让给你。"
神父说了一个超过罗圈腿老太两倍以上的价钱。跟神父是不能讨价还价的。沙钦立刻回家从老婆那儿拿来了所有的钱。沙钦买了十字架到老婆跟前夸起口来:"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
第二天,他又去了红山。老婆替他洗净了渍过熊油的衬衣,尽可能缝补一下狗皮袄。她替沙钦在脖子上挂了狼尾巴,又加上了柏木十字架。沙钦来到红山的矿坑边。一切都是老样子。原来放在那里的,还是放在那里。只是帐蓬比之前更歪斜了。
沙钦怎会去留心它。马上跳到矿坑里动起手来。
他刚抡起鹤嘴锄,只听见一旁有人问道:"又来了么,沙钦?你不怕瞎眼的猫么?”
沙钦回头一看,只见铜山娘娘坐在他的身旁。沙钦见她身上绿色的孔雀石长袍,立刻认了出来,吓得束手束脚,动也不敢动,舌头在嘴里直打嘟咯:"怎—怎—怎么的……达尔—轧尔—勃尔……圣、圣人呀……一切鬼怪化灰尘……"
铜山娘娘嘲笑他说:"别怕,我又不是没眼珠的猫。好好告诉我,你上这儿来要什么?"
沙钦还是喃喃地说:"怎——怎—怎么的……达尔—轧尔—勃尔……" 后来他似乎清醒了些,他说:"我—来——找——找宝石的……大家在斯捷潘手里看到过的那种……"
铜山娘娘皱起了眉头:"不准你说这个名字。宝石我可以给你,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淘金工。我常常听见别的工人说起你的名字。似乎你对他们很有帮助。"
"怎么不是,怎么不是……" 沙钦觉得很高兴,"我这人永远凭良心做事。"
"是啊,为了你的良心,得请你收下我的宝石。只是,听着,我有一个禁忌,这些宝石决不能卖给别人。什么人也不能卖,小心了:你得把所有的宝石都拿到管事那儿去。他会付给你报酬。接着他会上官府代你领到赏钱。够你用上一生一世,赏钱搬都搬不回来呢。"
铜山娘娘嘱咐了一番,就把沙钦带下山去。她走到山下,用脚踢向一块非常大的石头,大石头滚开后,下面显现出一个秘密的宝石巢,里面尽是松脆的天青色矿石,嵌着一颗颗的绿宝石。整个坑被填得满满的。
"捡吧,"她说,"要多少就捡多少。" 娘娘自己就站在旁边瞧着他。
沙钦虽是个蹩脚的淘金工,钱袋却是比别人多大、都漂亮。他把钱袋塞得满满的,还嫌拿得太少。他想把宝石放到衣袋里去,却有些害怕:因为铜山娘娘正怒容满面,一声不响地瞅着他。没有办法——得谢谢娘娘才是。再一看,什么人也没有了。回头一看,宝石坑也不见了。好像根本不曾有过,大石头又回归原位,好像一头大黑熊伏在那儿。
沙钦摸了摸钱袋,满满地鼓了出来,差点儿把袋子也要撑破了。他向取过宝石的地方看了一眼,就拔脚往家里跑去。跑着,跑着,一路上摸着钱袋:看宝石是不是还在里面。他拿起狼尾巴在钱袋上划着圈儿,又用柏木的十字架擦了几下,然后又拔脚飞跑。
跑到家里,离天黑还远着哩。他的老婆吓了一跳。
"亲爱的沙钦,"她问道,"要不要给你烧洗澡水?"
沙钦却象疯子一般。"拉下窗帘!"他喊道。"快把窗子遮严!"
他的老婆、自然是手边有什么就捞起什么,把两扇窗子都严严地遮了起来。
沙钦把钱袋往桌上一放,说:"瞧!”
婆娘一看,满钱袋的绿宝石。起先她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后来禁不住问:"也许不是真的吧?"
沙钦发火了:"傻娘们,这是从矿山里拿来的。谁会故意把假造的宝石埋到山里去?"
他没说那宝石是铜山娘娘亲自指点给他的,而且不许他卖掉。但沙钦的老婆还是很怀疑。"假使你一下子能掘到这许多宝石,有马的乡下佬知道了,一定会用大车去装的。这样一来,这些宝石还值什么钱?岂不是只能让小孩子当玩具,或者给娃娃串项圈了吗?"
沙钦一听,满脸通红地发作道:"你马上会知道这宝石的价值!"
他拿出五颗宝石紧握在掌心里,把钱袋朝脖子上面一挂,马上跑到厂里的技工那儿:"库兹玛,费心替我看看这些宝石!"
技工把宝石仔细看了好一会。又拿来了放大镜,察看了好半响。又用镪水试了一下。
"什么地方拿来的?"他说。
沙饮这矿山当局的走狗马上说:"从红山上掘来的。"
"什么地方?"
沙钦耍了个滑头,他说出来的是他第一次掘过的那个地方。
"一定是弄错了," 技工说,"猫儿眼宝石决不可能产在铁矿里。你找到了很多吗?"
沙饮把钱袋拿出来往桌上一放。技工一瞧,满袋的绿宝石,简直惊呆了。过了半响才吐出一口气来,说:"恭喜,恭喜,沙钦先生!财神老爷找到你了。发财可别忘了小的。"
他紧紧地握着沙钦的手,拚命恭维他。谁都知道,有了钱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
"走,让我们立刻到管事那里去。"
沙钦支吾起来:"先得洗个澡,我现在上澡堂子去,换套新衣服才是。"
原来,他想把猫儿眼宝石藏一部分。
技工还是自说自话:"拿着这么一袋猫儿眼,不仅可以去见工厂管事,连沙皇也可见得了。皇帝老子也不会怠慢你,不论何时都会接见的。" 这可弄得他没法脱身。
技工领着沙钦去见管事。管事正在开什么会,刚来厂里的杜尔查宁诺夫老爷也在那儿。他坐在房间正中,拿着一个扬声筒按在耳朵上听,管事嘟嘟哝哝地对他说话。
技工走进房间,如此这般地报告了一番,管事马上把嘴巴凑到扬声筒跟前嘟哝:"我们替老爷找到了猫儿眼宝石。那是老爷的一个忠心奴仆辛苦找来的。得好好赏赐他。"
于是沙钦被领到房间里来。他把自己的钱袋捧到老爷手里,还在老爷的手上接了一个响吻。
"他是哪儿来的?倒非常懂得礼节哩。" 老爷心里觉得奇怪。
"以前做过贵老爷的跟班," 管事又向扬声筒嘟哝了一句。
"啊—啊—是了。" 老爷称赞道:"我一眼就瞧得出来。人家还说,当过奴仆的不是好工人。可是这一个却掘到了多少宝石啊!"
老爷亲自把那只钱袋放在掌心里掂了掂分量。工厂里的那些贵族都聚集到厂主老爷周围来了。连一些贵夫人也跑来了。厂主老爷就去解袋口的结子,可是他的手指不灵便了。他把那只钱袋交给沙钦——叫他解开袋子。
沙钦高兴得要死:他马上抽开带子,把袋口张得大大的,说:"请看!"
这时候,你听着吧,袋口里突然胃出了一阵臭气——臭得使人受不住:房间里好象拖进来一头死马或死牛。站在近旁的贵夫人们急忙用手帕掩住了口鼻。
老爷向管事怒叫道:"你怎么敢戏弄我!?"
管事伸手在钱袋里一抓,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冒出来的臭味儿愈来愈浓。老爷捂住嘴巴拔脚就走,别人也纷纷逃走。一霎时,房间里就只剩下管事和沙钦两人。沙钦的脸色变得煞白,管事气得浑身发抖。
"你在捣什么鬼?呃?从哪儿收来这么多的臭气?是谁教唆你的?"
沙饮一看,知道闯了大祸,连忙把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管事,一点儿也不敢隐瞒。管事听若听着,然后问道:"你说她应许过——我会重赏你?"
"应许过的," 沙饮叹了口气。
"她说从我这儿可以领到赏金?"
"她说,'管事不但会亲手赏你钱,还会上官府替你领来重赏。'"
"领你的赏金去吧!" 管事大喝一声,一拳打在沙钦的牙齿上——连头也险些在壁角上撞破。管事叫道。"这个,是预付你的一笔现款,全部赏金到救火房里去领。我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位娘娘!"
果真,第二天沙钦被重重地鞭打了一顿,站也站不起来了——人家把他放在菩提树皮编的粗席上扛到医院里去。甚至那些不止一次地打过沙钦的工人们,看了也有些不忍。
"可领到了重赏啦,这厂里的狗腿子!"
管事自己也没有尝到甜味儿。就在当天,老爷把他痛骂了一顿。
"你竟敢故意叫人戏弄我!"
管事支支吾吾地推诿说:"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都是这混蛋工人哄骗了我。"
"是哪一个准许这混蛋上我跟前来的?" 老爷回:"还让他带着这个臭钱袋?"
管事没有地方可以推诿,只得认错道:"都是小的不是。"
"不是就得罚,按照你的过错处罚。你也别做管事了,到克雷拉托夫斯克去当矿山监工吧。"
杜尔查宁诺夫老爷又向在场的厂管说:"让他去吹冷风吧。不然那身臭味也实在太厉害了。难怪工人都叫他'臭山羊'。我再也不想看到他。闻了昨天的那股臭气,连灵魂也要呕出来了。"
管事到了克雷拉托夫斯克矿山以后,没有多久就进了棺材。尝惯了管事生活的甜味,做矿山监工怎么还会不苦。看来,铜山娘娘对他也开了个大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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