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捷琳娜——就是向铜山娘娘要回未婚夫的那个姑娘——和达尼洛生了许多孩子。一共八个，而且都是男孩。当妈的不只哭过一次：只愿能生一个姑娘才好。当爹的却哈哈大笑："看来，我们就是这样的命。"
孩子们长大后都很健壮，只有一个遭到了不幸。那个孩子，不知道是从台阶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滚了下来，受了伤：他的背隆了起来。请老婆婆来医治过，只是没有什么效果。这样，他就只能变成一个小驼子在世上活受罪。
要是换了别的孩子——我常常看到——在这种情形下一定会变成一个阴沉的人，可是这个孩子却不是。他不但愉快活泼，而且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小师傅。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可所有的哥哥弟弟都听他的话。
他们凡事都去问他："小米佳，你看怎么样？米佳，你看这有什么用处？"
爸爸妈妈也常常喊他："小米佳，你来看一下！你看这好不好？" "小米佳你有没有看见，我把卷线筒放到哪里去了？"
米佳知道爸爸小时候吹号角吹得很好，他对这类事情也非常喜欢。他学会了吹笛子；一吹出来就是很好听的曲子。
达尼洛用自己的手艺赚了很多钱，卡捷琳娜也不会在家里闲坐。这样一来，就撑起了一个家庭，用不着求人了。孩子们的衣着由卡捷琳娜关心照料，为了使所有孩子都穿得整整齐齐，就要买毡靴，买小皮袄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夏天，谁都明白，赤脚是很方便的：自己的脚底皮，用不着出钱买。
但小米佳比谁都可怜，就给他买一双皮靴。两个哥哥对他毫不妒忌，他的几个弟弟呢，却会说："妈妈，得给米佳哥哥买新靴子啦。你看，那双靴子他已经穿不上了，给我穿倒正好。"
这些小家伙多聪明，知道怎样才能快些把米佳哥哥的靴子穿到自己脚上来。这样，他们在一起过得很和睦。邻居们简直觉得奇怪："卡捷琳娜的孩子多好啊！他们小兄弟间从没吵过架。"
这都是由于小米佳——他的兄弟们不吵架主要得归功于他。他好象是树林里的篝火：使有的兄弟快乐，有的温暖，更会引导有的去好好想一想。
达尼洛对于自己这门手艺，不到时候决不许孩子们来学。
"先让他们长大了再说，"他说，"吞孔雀石粉总是来得及的。"
卡捷琳娜的意思和丈夫完全一样：她嫌孩子们学手艺太早。还想使自己的孩子们读书、写字、识数。那时没有学校。他们就把大一些的孩子送到一个识字的女师傅那里去。小米佳也一块儿送去了。孩子们都很聪明，女师傅很称赞他们，而小米佳呢，简直是最出色的，那时候，别人学习很吃力，他的进步却非常快。女师傅还没有解释，他已经懂了。他的兄弟们还在努力学拼音，他已经会诵读了，可以听得出他念的句子了。
女师傅不止一次地称赞他说："我还从来没有教到过这样聪明的学生！"
这可使得爸爸和妈妈得意起来了，他们给小米佳买了一双很好的皮靴。可是这双皮靴却使他们一家的生活起了大变化。
那一年，厂主老爷大概是在圣彼得堡花完了钱，因此到厂里来了，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搜刮的。逢到这种情形，如果能好好动脑筋，当然能明白找到原因。光是管事和他手下的人就侵吞了多少钱啊。可是，老爷对这方面却连想也不去想一下。
他乘着马车在街上走，只见一间茅屋旁边有三个小孩子在玩耍，都穿着皮靴。老爷对他们招招手："到这儿来！"
小米佳虽然没有见过厂主老爷，却立刻认出了他。你看，高头大马，穿制服的车夫，马车上了漆，乘在车里的人胖得象一座小山，肥肉好象要溢出来了似的，好容易才能转动一下身子，在他的大肚子前面，是一根金头的手杖。
小米佳有些害怕，不过还是拉住两个弟弟的手，走近了马车。老爷嘎声问："谁家的孩子？"
小米佳是哥哥，他不慌不忙地回答：
"宝石师傅达尼洛的儿子。我叫小米佳，他们是我的弟弟。"
老爷一听他的话立刻气得脸色发青，差点儿喘不过气来。他哼哧哼哧地说
"吓，吓！他们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吓，吓！"
后来他喘息了过来，就象熊一般地直吼："这是什么？呃？"他一面吼叫，一面用手杖指着孩子们的脚。两个弟弟自然吓坏了，直向自己家里跑。小米佳却站在那里，不明白老爷问的是什么事情。
老爷呢，还是自说自话，莫明其妙地吼叫着："这是什么？"
小米佳也害怕了，回答说："泥土。"
那时候，老爷好象得了瘫痪病，声音也哑了：
"吓——，吓——！竟到了这般地步！竟到了这般地步！吓——，吓——！"
这时达尼洛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可是老爷并不跟他说什么，只是用手杖的金头碰了碰车夫的脖子说："回去！"
这位老爷的脑子有点儿毛病。从小就喜怒无常，到了老年就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他向别人发脾气，常常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因此，达尼洛和卡捷琳娜认为：事情也许就可以这么马虎地过去，等老爷回到家里，就会把孩子们的事忘个一干二净。可是，事情完全不是这样：老爷并没有忘记孩子们的小皮靴，回家后的第一桩事情就是把管事叫来大骂一顿：
"你瞎了眼啦？老爷没有钱买皮靴，奴隶倒让自己的孩子穿上了小皮靴？你算是个什么管事？"
管事分辩说："这是由于你老爷的恩典，允许达尼洛付免役税，免役税多少，也是你老爷吩咐的，他都好好地付清了，我想……"
"不许你想，"老爷喊道："你得睁开两眼看。他家的境况多好啊！哪里看见过这样的事情？把他的免役税加上四倍。"
于是喊来了达尼洛，老爷亲自对他说了新的免役税的数目。
达尼洛一看——事情糟透了，就说："我不敢违拗老爷的意思，只是这样大的免役税我没法交付，还是按照老爷的命令，和别人一样干活吧。"
很明显，这番话不合老爷的口味。钱已经不够用，对宝石制品更没有胃口。甚至连从前积存下来的宝石制品都要卖掉了。叫这样的宝石师傅去干别的活吧，也不适合。双方就讨价还价起来。可是，不论达尼洛怎样减低数目，免役税还是比以前增加了一倍，如果再不愿意就叫他下矿山。这还有什么办法！
达尼洛和卡捷琳娜遭了大祸。他们把什么都紧缩起来。最糟糕的还是孩子们：还没有成年就学起手艺来了，书也读不成了。小米佳呢，他认为自己比别人更有过错。他自动干起活来。他的意思是："我要帮助爸爸妈妈。"达尼洛和卡捷琳娜却有自己的想法，
"这孩子不干活已经是身体最弱的一个，再叫他坐下来干孔雀石的活儿，会把他折磨死的。"因为这活儿每一步都有害。制焊剂吧——你不能把粉末吸进去，敲打石头吧！——你得当心眼睛，把锡用镪水焊在琢过的地方吧——蒸气会使人窒息。他们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让小米佳学宝石细工的办法。
他有眼力，手指又灵巧，干活又不怎么费劲——那是对他最合适的活儿。在他们的亲戚朋友间，做宝石细工的师傅是不会缺少的。他们就把小米佳送到一个这样的师傅那里去。那师傅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孩子很聪明、很勤勉，干活决不会偷懒。
这个宝石细工师傅的手艺不好不坏，是个中等的师傅。他只能做出一些二等货和三等货。小米佳很快就学会了他所有的本领。最后，这个师傅对达尼洛说："你的孩子得送到城里去。让他到那里去学点真本领。他的那双手太灵巧了。"
于是就这么办了。城里做宝石手艺的人，达尼洛认识的难道还会少。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就把小米佳送了去。这一次他碰到了一个专门雕琢石野莓子的老师傅。模型就是各种宝石琢成的野莓子。野葡萄、红醋栗、树莓子……什么都有。用什么石头各有规定。例如，黑醋栗就是用黑玉琢成。白莓子用白玉，草莓用火漆色的红玉，悬钩子呢，就用许多彩色的玉珠胶在一起。一句话，不同的野莓子得用不同的玉石。根和叶呢，也有一定的规矩：有的用绿大理石，有的用孔雀石，有的就用玫瑰石或者别的玉石。
米佳把所有这些诀窍全学会了，渐渐地照自己的心意雕琢起来。老师傅起先对他咕咕浓浓地抱怨，接着又来称赞他："也许，这样会生动些。"最后干脆说："孩子，我看你对这门手艺有很大的天分。该我老头子向你请教了。你很会想新花样，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师傅了。"
老师傅默默地想了一会，又嘱咐小米佳说："可是你，万万不能太着迷！对新念头决不能太着迷：不要搞得把手也割破了，这样的事情常常会发生的。"
谁都明白，米佳年纪轻，对老师傅的话毫不介意，他笑笑说："但愿我有出色的新念头才好。谁会为它把手割破呢？"
米佳就这么变成了宝石细工的名师，而且是一位年轻的名师：胡须还刚刚露出来。他用不着为定货担心，活儿老是做不完。宝石店的老板们很快就发觉：在这个小伙子身上可以大捞油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来向他定货，使他忙也忙不过来。于是米佳想："让我回家去吧。如果人家要我的货，一定会找到我家里来。路并不远，货色又不重——把石料运来，把制成的货色拿去不就成了。"
他这么想就这么做了。家里的人都很高兴：米佳回来了。他呢，也想使大家快活，可是自己心里又觉得很难过。他们的屋子几乎变成了一个孔雀石工场。爸爸和两个哥哥坐在侧屋里的车床旁边干活，他的几个弟弟也在那儿，有的锯，有的琢磨。
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好容易才盼到的小妹妹，家里却没有快乐的气氛。达尼洛看起来已完全是个老头子，两个哥哥老是在咳嗽，就是看看几个小弟弟也叫人难受。他们拼死拼活地卖力，赚来的钱却统统当作免役税，落到老爷腰包里去了。
米佳心里想：这一切都是那几双小皮靴引起的。他又想，首先得把自己的事情赶快安排好。他的手艺虽小，小车床倒不止一架，还得加上不少小巧的工具。虽然都是小东西，究竟也要有个安置的地方。
他在屋子里迎窗安排好车床，就动手干起活来，他的心里却转着念头："如果我能用本地的石头雕成野莓子那就好了。那时候也许可以叫弟弟也来学这门手艺。"想着想着，却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在我们那里，谁都知道，橄榄石和孔雀石比较多。橄榄石不大好找到，也不适用，孔雀石呢，只能用来作叶子，还得花费嵌镶或者焊接的功夫。
有一次他坐在屋子里干活。因为是夏天，车床前面的窗子开着。屋子里没有人，妈妈有事出去，几个小弟弟也跑开了。爸爸和哥哥呢，在侧屋工场里做工。他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谁都明白，做孔雀石工的人决不会开口唱歌也决不会谈话的。
米佳坐在那儿，琢磨着商人们带来的石料，自己的脑子里老是转着念头：＂怎样用便宜的本地石头来制造这种货色呢？"
突然，从窗外伸进来一只女人的手——手指上戴着戒指，手臂上戴着手圈——在米佳的车床上放下了一块相当大的蛇纹石的石板。石板上面堆满了铺路的矿渣，就象是放在一个盘子里一般。
米佳扑向窗子——什么人也没有，外面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人打这里走过。
怎么一回事？究竟是什么人在开玩笑和搞鬼？他一看蛇纹石板和矿渣，险些儿高兴得流下泪来：这种矿渣用车子装也装不完，看来是可以派用场的，只要多花一些心思和手工就行。可是，用它们来做什么东西呢？
他一面苦苦地想，究竞用来做哪一种野莓子最适宜，一面朝刚才那只手伸进来的地方注视着。忽然，那只手又伸进来了，在车床上放下了一张牛蒡叶。牛蒡叶上面放着三串野莓子：稠李、樱桃和熟透了的醋栗。
这下子米佳可忍不住了，他一直跑到外面，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跟他开玩笑。他向四面一看——没有人，死一般的寂静。这时正是最炎热的时刻。这种时候，谁会出来到外面逛啊？
他站了一会儿，走近了窗子，把牛條叶和三串野莓子拿起，仔细看了一番。上面的野莓子是真的，还十分新鲜，可是奇怪—哪儿来的樱桃？稠李是很普通的，醋栗在老爷的花园里也不少，可是樱桃是哪儿来的呢？因为这一带从来不长樱桃。这一串樱桃为什么仿佛是才摘下来的呢？
他欣赏了一会樱桃。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醋栗更可爱而且也最适合于刚才看到的石料。他刚想到这一点——那只手就来抚摸他的肩膀，仿佛说："好孩子！你很懂事！"
这下连瞎子也会明白：这是谁的手。米佳在波列伐亚长大，关于铜山女主人的故事不知道听见过多少次。他心里想——但愿娘娘能全身出现才好。结果呢，她却没有显身，看来，是她可怜这个驼背的小伙子，不想使他为她的美貌吃惊。
从此，米佳就用蛇纹石和矿渣做原料。这些东西他拿来了真不少。选好材料就干了起来，干得他满头是汗。他先琢成许多半边醋栗，然后把里面挖空。他在有的地方球了小小的嵌槽，在有的地方琢了小小的榫头，把这些半边醋栗合起来胶牢，磨得光光的，这就做成了很逼真的野莓子。叶子用蛇纹石琢成，根上雕出了细细的根须。一句话，头等的货色。每一个野莓子都仿佛可以看出里面的种子来。小叶子也和真的一般。甚至上面还有天然的缺陷：一部分小孔，仿佛是被甲虫咬出来的，另一部分小孔好象是铁锈色的斑点。喝，简直和真的一般。
达尼洛和其余几个儿子雕刻的虽然是另一种石头，但对这门手艺也懂。妈妈呢，也是常常琢磨石头的。大家对米佳做的东西百看不厌。普通的蛇纹石和铺路的矿渣，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这是最使他们感到奇怪的事情。米佳自己看了也觉得高兴。"喂，怎么样？""好手艺！"谁懂得这一门，一定会这么说。
米佳用矿渣和蛇纹石做了许多野莓子。这对家里有很大的帮助。你得明白，那些商人决不会放过这样的货色，他们按照真正的玉石的价格买了去。而买主呢，首先就是抢着买米佳的货色，因为它们实在太精巧了。米佳呢，就不断地雕琢着野莓子：又是稠李，又是樱桃，又是熟透的醋栗。但是他最初制成的几串野莓子却不肯卖掉——给自己留下了。他很想送给一个姑娘，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你得明白，村里的姑娘老是离不开米佳的窗口。他虽然是个驼子，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伶俐小伙子。他的手艺怪有意思，人又大方：常常将小玉珠一把把的送给她们。自然罗，姑娘们就不时地跑来玩。其中有一个姑娘到他窗前来的次数最多，她老是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笑，一面玩弄着自己的辫子。米佳就是想把自己那几串野莓子送给她，可是心里老是很害怕：
"那会使别人取笑这姑娘的，她自己也会生气。"
使米佳一家生活起大变化的厂主老爷，还是喘吁吁地活在世界上。那一年，他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个也许是公爵也许是商人的阔佬，准备置办嫁妆。波列夫斯克工厂的管事很想奉承一下厂主老爷。他曾经见过米佳的几串野莓子，也懂得它的价值。于是他把自己手下的那些坏蛋派去，同时嘱咐他们说："如果他不给，就动手抢过来。"
这对坏蛋又算得了什么呢？那是很平常的事。他们从米佳那儿抢来那几串野莓子，献给了管事。管事就把它们放在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里。老爷一到波列伐亚，管事马上奉承他说：
"这是我送给新嫁娘的一件小礼物，请老爷收下。东西倒还不错哩。"
老爷一看，起先也称赞了一番，接着问道：
"这是用什么宝玉琢成的，值多少钱？"
管事答道："就是这个叫人稀罕，这些野莓子是用最普通的材料做成的：蛇纹石和矿渣。"
老爷一听立刻喘起气来："什么？什么话！用矿渣做的！送给我的小姐！"
管事一看——事情不妙，就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制野莓子的师傅身上："都是他这无赖塞给我的，还对我说老爷一定会怎么怎么欢喜，要不，小的怎么敢这样。"
老爷沙嘎地喊道："把师傅拖来！把师傅拖来！"
自然咯，拖来了米佳。你得明白，老爷本来就认识他。老爷想，"这就是从前那个……穿皮靴的小家伙……"
"你怎敢这么大胆？"老爷拿起手杖向米佳扑了过来。
米佳起先什么也不明白，最后弄清楚了，就直截了当地说："那是管事从我那里抢去的，一切应该由他来担当。"
可是这种话跟老爷说又有什么用，他还是只管嘶哑地喊着："我给你点厉害看看……"
说着老爷就从桌上抢起那几串野莓子，掷到地上用脚乱踏，把它们踏得稀烂。
这一来，米佳可气得浑身直发抖。如果有人把你心爱的发明乱踏一通，怎么会不发火啊！
米佳一把抢过老爷的手杖，用包金的那一头向老爷的前额敲了一下，老爷就坐倒在地上，瞪起了眼睛。事情真奇怪——房间里有管事，又有好多仆人，大家却都象石头一般呆住了。米佳走了出去，躲了起来。不论怎样找也找不到他了。他做的东西呢，后来却有许多人看到过。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艺。
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常常在米佳窗前对他微笑的姑娘也失踪了，从此谁也没见过。找那个姑娘也找了好久。那些坏蛋有自己的想法，以为找到那个姑娘比较容易，因为女人是不习惯远离故乡的。他们对她的父母威吓道："把她去的地方说出来！"
可是，到底还是吓不出什么结果来。
坏蛋们又去逼迫达尼洛和他的几个孩子。到了后来，他们对达尼洛那笔数目很大的免役税惋惜起来了，就让了步。老爷呢，虽然活了一些时候，却没过多久，那身肥肉很快使他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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