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kaku310406 (narumi)
※整合目的无授权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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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姐姐所在的房间时,戴上白色的犬面面具是必须的。
在我懂事之后,那已经离世的母亲是这样严正叮嘱我的。
纸制的犬面面具鼻子的部分尖尖的,左看右看总觉得有哪里像是狐狸。嘴巴的部分微微开了个小口,可以见到一排锐利的犬齿。面具显得陈旧,毕竟也用了十年有余。
我戴上面具,视线急速变得狭窄,吐息困难。呼出去的气息贴回脸上让人感到很是不快。
使走廊笼罩在昏黄的光亮下的灯泡孤零零地晃啊晃,映在拉门上的影子随之上下拉长短缩。从隙缝窜入的冷风让古老的日式宅邸寒气逼人,看来今天点着暖炉再睡比较好。
餐盘上放的是姐姐的晚餐。麦饭、竹䇲鱼干、纳豆、凉拌菠菜以及用白萝卜和香菇熬煮而成的味噌汤。老是煮日式菜肴有点过意不去,但比起这个,让弟弟在厨房忙进又忙出的更过分吧。我记得母亲还在世时菜色是很丰富华丽的。姐姐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边。以前她的起居是远离我们的,但在母亲过世之后我就把她唤到主屋里来了。
一部分是对她的同情,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穿过中庭去送饭很麻烦。
「姐姐,我进去啰」
我隔着拉门出声叫唤,但无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我伸手拉开门。
四坪大小的和室,壁龛里排了几尊诡异的日式人偶,房间里除了桐木衣柜、一缸炭火及被褥以外什么也没有。被窝高高隆起,看来应该是姐姐在其中抱膝而坐。
「姐姐,我拿晚餐过来了」
就在那瞬间
「谢谢」
「状况如何?还有发烧吗?」
「没事的,不用担心」
「开个灯吧。不然连心情也会变灰暗唷」
「的确呢。抱歉啊」
「那么我要回房间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谢谢。抱歉总是麻烦你,藤四郎」
「晚饭不要剩喔,多吃点,不然不管过多久都无法恢复精神喔」
我放下餐盘正想起身时,姐姐抓住了我的衣角。
那苍白犹如骸骨般细瘦的手看起来只要稍稍发力便能将之折断。
「今天有谁来了吗?」
「不,谁也没来喔。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来拜访」
是吗,姐姐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语,松手放开衣角。姐姐原是从来没有在乎过有无客人来的。这么说来有人来找姐姐什么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都记不清了。
「面具已经可以拿下来了喔」
知道啦,我应道,转身离开了房间。
放眼望向中庭,在阴郁的天空之下片片雪花开始飘落。
看来今天会有个寒冷的夜晚。霍地玄关的门铃响了起来,我不由得吓得弹了起来。访客什么的好像自母亲葬礼的守灵以来就再也没有过了。我慌忙走向玄关,摘下面具顺手搁在柜子上。透过玄关的毛玻璃可以看到身形高挑的人影。
「请问是哪位?」
*
那座宅邸位在深山之中,偏僻的令人惊异。我四处问路,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座房子前。宅子宽广,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不由得疑惑自己是否是被狐狸拐来这里的。
「真让人惊讶呢,还真的有」
这房屋有种古老武士宅邸的氛围,围绕在四周的是椿木的绿篱,庭园里还有马厩跟土仓。虽然已经没有马的样子,但在这样的深山里有这种房子实在有点不自然。
门牌上刻有「带刀」二字。
我穿过大门,按下玄关处的门铃后隔着毛玻璃传来脚步声,来势汹汹。
「请问是哪位?」
声音的主人没把锁打开,他音调听起来很是年轻。不,甚至可以说是年幼。
「那个、请问带刀咲耶住这吗?」
门那头稍稍沉默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打开锁把门敞开。应门的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少年的面容精悍有神,高大的身板与年龄并不相衬,都快跟自己一般高了。
「你哪位?」
他语带挑衅,使我不由得苦笑。总之先报上名来吧,于是我取出了一张明信片。这明信片上头明明没有邮戳也没有贴邮票,却不知怎地放在我家的桌上。
「我收到了你姐姐捎来的信才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喔。总之能否先让我进去?饥寒交加快折腾死我了」
少年直勾勾的盯着明信片的内容,像是要看破里头的玄机一般。
「上来吧」,之后他讪讪的道。
房子里头宽敞的吓人,简直都能让一整个家族住进去了。屋龄应该百年有余吧。少年领着我前进边提防着我。
「你父母出门了吗?」
「父亲在我出生时就不在了。母亲则是在半年前过世了。现在只有我跟姐姐两人一起生活」
「在这种深山里?只有两个人一起生活吗?」
「嗯」
看来我似乎有点惹恼了他,我很干脆的道歉了。
「不,不好意思让你感到不悦。我只是觉得这应该很不方便吧」
「真的很不方便呢。买东西还得到山下的村子去。因为太麻烦了我就自己弄了个菜圃,而且认识的猎人也会分点肉给我们,所以还算过得去」
「很厉害呢」
在交谈的同时我们来到一间格外宽敞的房间。房里随意摆放了两个坐垫,少年拾了起来把坐垫交与我。
「我叫带刀藤四郎。我不太清楚大人们的应对方式,若有无理的地方请见谅。那个、需要喝点茶吗?」
「不,就不麻烦了。藤四郎君你几岁啊?」
「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而且比起这个,我更想跟你聊聊姐姐的信这事」
「我想和咲耶碰个面。这明信片是我在自家的桌上发现的,上面没有邮戳也没有邮票。里头只有写了要我带你走和这里的住址而已,连电话号码也没有。找来这里可是费了我一番苦心啊」
「我是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才寄出了这张明信片,但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家的。而且我也不能放着姐姐不管,这里是养育我长大的家」
「啊啊,所以我才想要向咲耶问写这信的意图啊」
「你见不到姐姐的喔。姐姐是不会和家里以外的人见面的」
「这是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生病吧。从以前就关在房间里足步不出的,所以餐点都是由我来张罗。不过她是怎么寄出这封信的呢。明明邮筒要去村子里才有的说」
「连说个话也不行吗。我认为这是工作才来的,就这样回去的话我的辛苦都成了徒劳了呢」
「工作?」
「啊啊,这样说比较好吧。我从事的工作是帮助有困扰的人。我认为这是给我的委托呢,透过信来请求我的协助」
「虽然不太懂你在说甚么,总之我先去问问姐姐吧」
「这样的话真是帮了我大忙呢」
「请随意坐坐。啊,我帮你把衣服挂起来吧,请给我外套」
「谢谢」
藤四郎睁大眼睛看着单手脱外套的我。
「你没有右手」
「嗯?啊啊,吓到你了吗。这是在一场事故失去的」
「不痛吗?」
「啊啊,不会痛喔。哎托这的福我才陷入了必须从事这工作的窘境」
藤四郎脸上挂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几乎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摆饰的东西。只有在小小的桐木衣柜上摆了个相框,看来照片是全家人的合影。
突然灯泡一明一灭的。
右手被抓住了。
我感觉到齐胳膊断去的右手被碰触。被人类的手牢牢地抓住。从五年前因事故失去右手开始,我就能藉由右手去感知到些看不到的东西。而现在我能更深入的去看到那些东西。
那间古董店的女店主称呼我为「末期患者」。
我回头,那里站的是和照片里的母亲神似的女性和看似是女儿、一脸悲戚的少女。
「是这么回事吗」
*
「好奇怪呢。放到哪里去了呢?」
我找不到那白色的犬面面具。那个男人来的时候我应该是摆到了柜子上才对啊。虽然跟那没有右手的人是初次见面,但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也没有散发出那种味道。比起这更不可思议的是姐姐,她是怎么送那张明信片给那人的呢。姐姐明明就无法从那房间里出来,而且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寄明信片了。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姐姐的悲鸣在走廊响彻。我将面具的事抛诸脑后。想来这是我第一次违背母亲的叮咛。不对,母亲有这样命令过我吗。这么说来那面具到底是谁给我的。
「姐姐!」
打开拉门的瞬间,我将所有话全都吞回了腹中。
已然毁坏的房间。墙壁至天花板都喷溅了红黑色的血迹。四只爪子撕裂了墙壁和榻榻米,将其悉数破坏。房内充满了呛鼻的血腥味。
「啊、啊啊啊」
被褥。姐姐总是在里头安稳沉睡的被褥浸在血海之中。
不过却哪里都没见到我最在意的姐姐的身影。简直就像被野兽吞食殆尽一样。
「呜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我眼前一片黑暗。当我睁开眼睛时眼前还是那荒废的房间。不过和先前有些不一样。赤黑色的血迹已然变色,房里积了厚厚的尘埃,到处都结了蜘蛛网。
这里简直就像经过了好些年的岁月。
在我的背后的走廊上有什么东西。
发出叽叽叽嗤笑的东西。
我回头。
透过拉门我看见了,那比拉门还要庞大的身躯。是只巨大的狒狒,睨视我的眼神里带有戏谑之感。就像在说找到了似的,一脸嫌恶的嗤笑。
那个瞬间我全都想起来了,被龇牙裂嘴的狒狒袭击这件事。
那天,吃了姐姐的怪物。
我就是为了这次能狠狠咬住牠的咽喉。
*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使我瑟缩了一下。
我奔到走廊,眼见巨型狒狒横扫而过,狂暴的将拉门和挡雨门都打飞。狒狒的喉头挂了只大白犬,牠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把狒狒的脖子咬得碎烂。狒狒虽然想要把白犬拉离自身,但白犬的牙齿深深的嵌入喉头的肉,丝毫不肯松口。和熊一般巨大的狒狒急得发狂,手足胡乱得挥舞。牠的毛如同铁丝一般漆黑坚硬,这就是毁灭这个家庭的怪物。
两只野兽凶狠缠斗,重心不稳滚倒、跌出了中庭。
我连鞋也没穿,拔足奔到中庭时发现那深深刺入喉咙的利牙已经将狒狒的脖子咬断。
狒狒的巨躯痉挛了一阵,不久就一动也不动了。牠吐出血块,头像是折断一样悬在脖子上。
昂首挺立的白犬直直地望着狒狒的头。眼前的光景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狒狒的头就这样掉落,滚落在地。
「藤四郎」
在我呼唤牠的名字后,白犬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我。
那房间的照片里的是母亲和女儿,和依偎在两人身边的一只狗。
「你啊,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一直一直在守护这个家。真是个忠诚的家伙啊。明明赶紧成佛就好了呢」
我被叫来这里是为了让我当引诱狒狒现身的诱饵吧。到讨伐那只狒狒为止,这耿直忠诚的家伙从没离开过这间屋子。藤四郎离开狒狒,在我眼前停了下来。
「你和那个女儿真的是被当成姐弟般养大的,所以才想为死去的姐姐报一箭之仇吗。谢谢你啊。多亏了你我也得救了」
藤四郎身子一歪,溶解般消失了踪影。
喀啦,一张白色的犬面面具滚落在脚边。
我将其拾起,看向房屋。房屋的样子彻底改变了,变的凄惨荒凉。那里只有一间腐朽,随时可能崩塌地的废屋。简直就像静止的时间突然开始流动一样。我手持面具,抬头仰望天空。从群青色的天空落下的雪片似乎有增多的趋势。
「唉,被利用的真彻底。原本还想住一晚的呢」
我站起身,哈出一口白气后便抬足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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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藤四郎与姐姐的相处-
每天都能在树木的缝隙之间听见由椿木的绿篱彼方传来的声音。
那是夏日的傍晚,牠贴近坐在廊缘纳凉的姐姐,用鼻子碰碰她的脸颊。
「藤四郎」
牠觉得明明夏天却还是得穿着针织衫,连家门都不能踏出一步的姐姐很是可怜,但也没办法。
别说在外面玩了,连在庭园玩都不行。姐姐没有哭闹,也没有任何一句抱怨,只是静静的眺望山下的村落。我不愿她忘记还有我陪在她身边,舔舔她的脸想多少排解她的寂寞感。
「谢谢呢」
微笑的姐姐泪水甜甜的,还微微带了点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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