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语和拉丁语历史语言学研究简介

摘要

本文是“古希腊语和拉丁语历史语言学研究简介”系列的第一篇，此系列包括四个部分：I 古希腊语，II 迈锡尼语，III 拉丁语和 IV 塞贝里语。开篇是关于印欧语言学 (德语 Indogermanistik ‘印度日耳曼学’) 和相应词源研究的简介，在此之后是有关希腊语的历史语言学介绍。文章主体由六个部分组成，每部分的详略程度不同。第一部分是介绍词典，包括古希腊语语义词典和词源词典两块。第二部分是关于古希腊语语法，介绍一般入门的参考语法和高阶为学术研究编写的希腊语历史语法。第三部分介绍对于研究古希腊语历史语言学最重要的原始文本，重点为荷马史诗，其中尤其是《伊利亚特》的文本。第四部分通过历史音韵学和句法简略介绍古希腊语历史语法。第五部分介绍重要的在线资源和数据库。最后一部分，也是全文信息量最大的一部分是目前有关希腊语和历史语言学最重要著作的文献汇编，每一个条目后面都尽可能附上对此的学术书评，且非英语书籍后都有简略的中文说明。当然，这份书目只是西方过去两百多年里学术成果的沧海一粟。

印欧语词源学简介

西方语言学诞生之初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事物的名称从何而来”或者说追溯名称的“根本和真正的含义”。在古希腊，著名的斯多亚学派（Stoicism）对此进行了详细的探究，他们为此创造了一个名词 ἐτυμολογία “研究词语真正含义的学科”。斯多亚学派所代表的古代语言学最基本的一个论题就是，事物的名称是来自他们的本质（φύσει）还是来自约定俗成（θέσει），对于斯多亚学派而言，他们认为是前者，所以他们尝试在词语本身中寻找他们真正的含义。事实上在此之前，柏拉图的《克拉底鲁》（Kratylos）篇就是一部详细描述古希腊人对于词源思考的作品，书中 Kratylos 和 Hermogenes 对于词语含义的来源意见相反，Kratylos 认为词语有其自然的正确性，即每个可以命名的事物在本质上都有唯一客观正确的命名，这一命名并不取决于特定的文化，而是对于所有人普遍适用的。而 Hermogenes 则属于“约定俗成派”，他认为，所有词义都是随机被确定的，它们完全取决于约定和习惯，且这样的一种约定随时可以更改。在双方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时，苏格拉底加入讨论，苏格拉底认为人类的语言是与事物的本质属性密切关联的，对事物的命名是基于客观的真实性，事物的名称是对应事物的本质的。为此，苏格拉底列举了许多词语，进行词源的分析，比如古希腊语 θεός ‘神’，因为古希腊人将日月星辰视为神，而日月星辰处于持续运动中，因此古希腊人就根据它们“奔跑”（θεῖν）的特质，将神命名为“奔跑者”。在远离欧洲的南亚大陆上，大约同时期使用梵语的印度人也对词源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其中保存至今最著名的便是 Yāska 所著的 Nirukta。Nirukta 一词在 Böhtlingk 和 Roth 所编的《圣彼得堡大词典》中解释为“Deutung eines Wortes, etymologische Worterklärung”（词的意思，词的词源解释），而 Nirukta 本身就是对吠陀梵语词汇 Nighaṇṭu 的注疏。Yāska 认为所有的名词都可以从动词或动词背后的词根派生出来，比如 puruṣa- ‘人’ 来自 puri-śaya- ‘居住在城市里的人’, 而 pṛthivī- ‘大地’ 是来自动词词根 prath- ‘铺展’。 从中世纪至文艺复兴，这类根据词形相似和基于事物“本质”的词源解释依然盛行，例如 lūcus ā nōn lūcendō ‘森林被称作 lūcus，因为它不明亮’；canis ā nōn canendō ‘狗被称作 canis, 因为它不唱歌’ 等。

词源学研究真正进入科学研究的正轨，要归功于德国语言学家 August Friedrich Pott (1802 - 1887) 。他的代表作 Etymologische Forschungen auf dem Gebiete der Indo-Germanischen Sprachen (Lemgo 1833 - 1836) 《印度日耳曼语词源学研究》奠定了现代词源学研究的基础，因此他被誉为“现代词源学之父”。自 Pott 之后，历史音韵学和形态学成为词源学研究的核心，词源学家们试图通过比较各种相关联的语言，寻找并建立词语语音和构词变化的规则，并基于这些规律重构出众多语言的共同源头。August Fick 对上述词典进行了全新的编纂，于 1868 年出版了 Wörterbuch der indogermanischen Grundsprache《印度日耳曼原始语词典》。在此之后集大成者就是著名的 Alois Walde 和 Julius Pokorny 合作完成的于 1927 - 1932 年出版的三卷本 Vergleichendes Wörterbuch der indogermanischen Sprachen《印度日耳曼语言比较词典》 以及 Pokorny 于 1957/1969 年独自完成的两卷本 Indogermanisches etymologisches Wörterbuch《印度日耳曼语词源词典》，后者直到今天依然是印欧语词源学的必备工具书。目前最新的印欧语词源词典都专门处理某一类词汇，例如动词部分是由 Helmut Rix 和 Martin Kümmel 等人共同编纂的 Lexikon der indogermanischen Verben《印度日耳曼语动词词典》(2001年第二版，词典出版后，Martin Kümmel 一直在网上发布词典的增补)；关于名词的词典是由 Dagmar Wodtko, Britta Irslinger 和 Carolin Schneider 共同完成的 Nomina im Indogermanischen Lexikon《印度日耳曼语词典中的名词》(2008年由海德堡 Winter 出版社出版)；关于印度日耳曼语中的小品词和代词是 George Dunkel 于 2014 年在 Winter 出版社出版的 Lexikon der indogermanischen Partikeln und Pronominalstämme《印度日耳曼语小品词和代词词干词典》。与印度日耳曼语词源学词典的编纂工作同时进行的还有各语系的词源学词典的编辑和出版，比如在梵语词源学方面，目前最权威的词典当属奥地利语言学家和印度伊朗语专家 Manfred Mayrhofer 所编写的三卷本 Etymologisches Wörterbuch des Altindoarischen 《古代印度雅利安语词源学词典》(1992 - 2001 年出版于海德堡 Winter 出版社)。

事实上词源学的研究是基于词形和词义的相似性，对于某些词语这些相似性是非常明显的，例如“母亲”这个词，梵语是 mātár-, 古希腊语是 μήτηρ (多利亚方言中是 μάτηρ, 迈锡尼语中是 ma-te)，拉丁语是 māter，阿维斯塔语是 mātar-，于阗语是 māta，古英语是 mōdor，古教会斯拉夫语是 mati，立陶宛语是 mótė 等。而某些词语的相似性并非显而易见，需要基于历史音韵学的知识进行判断，例如古希腊语“兄弟”一词 ἀδελφεός (阿提卡方言为 ἀδελφός) 和梵语 garbha- ‘子宫，胚胎’ 同源。有些词虽然时间和距离上相距甚远，但是却惊人的一致，一个有趣的例子便是现代德语 kamen ‘他们来’（过去式） 和西吐火罗语或库车语 kameṃ (发音为 /kámen/) ‘他们来’（过去式）。而对于某些词语，他们的相似性是具有欺骗性的，比如古希腊语表示“神”的词 θεός 和拉丁语中“神”一词 deus, 拉丁语的 habēre ‘拥有’ 和古德语 habēn 现代德语 haben ‘拥有’, 古希腊语 πῦρ ‘火’ 和现代韩语 불 /pur/ ‘火’。

印欧语言学研究的三大支柱是梵语，古希腊语和拉丁语历史语言学，本文接下来分别介绍其中两门，即古希腊语和拉丁语历史语言学，其中还特辟两章分述“迈锡尼希腊语”和“塞贝里语系”。

I. 古希腊语历史语言学

基于严谨的语文学 (德语 Philologie) 和语言学的古希腊语语言学始于德国著名语文和语言学家 Georg Curtius (1820 - 1885)，他最重要的著作包括 《希腊拉丁语法的语言比较研究》Sprachvergleichende Beiträge zur griechischen und lateinischen Grammatik (1846)，《希腊语词源研究的基础》Grundzüge der griechischen Etymologie (1858 - 1862, 第五版 1879)，《希腊语动词》Das Verbum der griechischen Sprache (1873)。随后出现的伟大学者包括 Wilhelm Schulze (1863 - 1935) 和 Jacob Wackernagel (1853 - 1938)，后两人的研究涉及印欧语的诸多方面，但是很大一部分是关于古希腊语的。古希腊语历史语言学中最久经考验，延续至今的一部著作当属《古代文化手册》Handbuch der Altertumswissenschaft 系列中的《古希腊语语法》Griechische Grammatik。此书的第一版问世于1885年，由 Karl Brugmann 完成，在题为《希腊拉丁语言学》Griechische und lateinische Sprachwissenschaft 的一卷中占据前 126 页；在 1890 年 Brugmann 出版了此书的第二版，篇幅增长到 236 页；在 1900 年的第三版中此书独立成册，标题为《古希腊语语法》Griechische Grammatik，Brugmann 负责的部分增加至 574 页 (全书共 632 页)，此外还有由 Leopold Cohn 编写的《希腊词典编纂》Griechische Lexikographie 的附录；此书的第四版在 1913 年由 Albert Thumb 完成，篇幅增加到 772 页，这一版也是目前学者普遍参考的版本。从第五版开始由 Eduard Schwyzer 和 Albert Debrunner 重新编订，正文部分为两卷，第一卷 (1939) 是关于古希腊语音韵学，构词法和变格变位，共 844 页，第二卷 (1950) 是关于古希腊语句法，共 714 页，此外还有两卷索引，一卷是词汇索引，一卷是出处索引。

有关古希腊语语言学的文献情况，可以参考 Ernst Risch 发表于 Glotta 1954 年第 33 期第 179 - 227 页和 1956 年第 35 期第 33 - 76 页的 “1939 - 1950 期间古希腊语文献综述” Zusammenfassender Literaturbericht für die Jahre 1939 - 1950. Griechische Sprache (Altgriechisch) 以及 Joachim Latacz 于 Glotta 1982年第 60 期第 137 - 161 页的 “1951 - 1980 期间古希腊语文献综述” Zusammenfassender Literaturbericht für die Jahre 1951—1980. Griechische Sprache (Altgriechisch)。在古典学方面，还有 L’Année philologique (APh) 中的 “Linguistique et philologie” 部分，尤其是 “希腊语和希腊方言” Grec et dialectes helléniques 部分推荐参考。此外在偏重印欧历史语言学方面的研究可以参考 Frank Heidermanns 所编写的自 1800 年以来出版的有关印度日耳曼语词汇研究的文献汇编 Bibliographie zur indogermanischen Wortforschung: Wortbildung, Etymologie, Onomasiologie und Lehnwortschichten der alten und modernen indogermanischen Sprachen in systematischen Publikationen ab 1800，全书共三卷，长达 1510 页。在此文献汇编中，希腊语部分共分 §74 迈锡尼语 (Mykenisch), §75 古希腊语 (Altgriechisch), §76 通用希腊语 (Koine), §77 中古希腊语 (Mittelgriechisch), §78 现代希腊语 (Neugriechisch) 五个部分，编号从 19463 到 21435，共 1973 项条目。

1 词典

1.1 古希腊语语义词典

本文主要介绍英德法语世界的研究著作，集中介绍到目前为止依然有影响力以及权威的作品。这些词典有三部按照词典编纂者而命名，按年代顺序依次为 Passow，LSJ, le grand Bailly 和 LfgrE。

1.1.1 Der Passow

Der Passow 是作者 Franz Passow (1786–1833) 所编写的古希腊语-德语词典 Handwörterbuch der griechischen Sprache 的代称，Passow 词典的编纂是基于 Johann Gottlob Theaenus Schneider 所编写的 Kritisches Griechisch-deutsches Handwörterbuch (1797)，第一版分为两卷，分别于 1819 和 1823 年出版，在 1825 年和 1827 年词典的第二和第三版问世。1833 年年仅 47 岁的 Passow 因为中风不幸过世，词典进一步的增补和改进工作则由 Valentin Rost 和 Johann Friedrich Palm 两人承担，他们分别在 1841 年和 1857 年出版了两卷本的新版。这一词典历经 150 余年依然被重印和使用，在德语世界里享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最近的重印本是由德国 WBG (全称为 Wissenschaftliche Buchgesellschaft ‘学术书籍协会’) 出版，共分四卷。

1.1.2 LSJ

LSJ 是 Henry Liddell, Robert Scott 和 Henry Stuart Jones 三人姓氏首字母的缩写，原名为 A Greek–English Lexicon，第一版于 1843 年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第九版问世于 1940 年，随后出版了增补，增补部分的最新修订出版于 1996 年，包含 320 页修正和补充材料。虽然此词典简称为 LSJ，但在词典的编纂过程中，尤其是增补部分，众多著名学者均有贡献，其中重要的包括：Roderick McKenzie, Martin L. West, P. G. W. Glare, Anne A. Thompson。事实上 LSJ 是基于 Passow 的古希腊语-德语词典完成的，后者在词典编排格式和内容上为前者的范本。

1.1.3 Le Grand Bailly

Le Grand Bailly 的原名是 Dictionnaire grec-français，作者名为 Anatole Bailly (1833 - 1911)。词典的第一版于 1895 年问世，作者 Bailly 在第一版前言中写道，自己所编辑这部词典目标群体是法国的高中 (法语 lycée) 生 和初中 (collège) 生。词典涵盖了从古希腊语源头至公元后八世纪全部的古希腊语词汇，也包括人名以及主要教父作品的词汇，然而却不包含技术性词汇，例如语法学家所使用的术语，也不记录在碑铭中出现的多种方言形式和变体。

1.1.4 LfgrE

LfgrE 是 Lexikon des frühgriechischen Epos ‘早期希腊史诗词典’ 的缩写。词典的编纂工作始于 1944 年，主持者为汉堡大学的古典学教授 Bruno Snell，项目初始时是作为 Archiv für griechische Lexikographie – Thesaurus Linguae Graecae ‘希腊词典编纂档案 — 希腊语宝库’ 的子项目。德国核物理学家冯·魏茨泽克 (Carl Friedrich von Weizsäcker) 在给 Snell 的信中称赞道，他所领导的史诗词典编纂项目是整个西方思想发展的语文学根基。

词典是以分册的形式从 1955 年开始出版，Hans Joachim Mette 作为主编负责至 1959 年为止的三个分册，第四分册由 Gerda Knebel 负责，第 5 至 11 (1984年出版) 则由 Eva-Maria Voigt 负责。从字母 B (1982年出版的第十分册) 开始，此项目由哥廷根科学院接管，从 1984 年至 2010 年 (完结于第 25 分册) 词典编纂圆满结束，项目负责人为柏林自由大学的古典学和印欧语言学教授 Michael Meier-Brügger。为了庆祝词典的顺利完结，在 2010 年 10 月 6 至 8 日在汉堡举办了庆祝研讨会，会议论文集于 2012 年出版，题为：Homer, gedeutet durch ein großes Lexikon 《通过一个大型词典来诠释荷马》。

此部词典专门处理两部传世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赫西奥德的作品，荷马颂诗等史诗作品，因而是研究古希腊史诗的必备工具书。书中词条均包括如下组成部分：E (Etymologie 词源), A (Akzent 重音), O (Orthographie 正字法), F (Formen 文本中出现的形式), M (Metrum 诗律，即单词音节的长短音情况), Σχ (Σχολια 古代语法学家，词典学家和古代注疏), L (Literatur 现代研究著作), B (Bedeutungsanalyse 词义分析), G (Gebrauch 用法), D (loci dubii 存疑之处), 有时还会有 Arch. (archäologische Literatur 考古文献), Geogr. (geographische Spezialliteratur 地理学专业文献)。

1.2 推荐古希腊入门书籍

，目前德国大学普遍使用的入门语法书是 Eduard Bornemann 和 Ernst Risch 合著的 Griechische Grammatik 《希腊语语法》，此书最新版是 1978 年由位于法兰克福的 Diesterweg 出版社所出的第二版，此版一直在重印。此外还有海德堡大学 Winter 出版社的 Griechische Grammatik 《希腊语语法》，此语法分为两册，第一册为 Griechische Laut- und Formenlehre 《希腊语语音和词形》，第二册为 Satzlehre, Dialektgrammatik und Metrik 《句法，方言语法和格律》。

在法国，初级语法书是由 E. Ragon 编写并由 A. Dain, J.-A. de Foucault 和 P. Poulain 所重新改编的 Grammaire grecque 《希腊语语法》。

日本东京大学初级希腊语教材为水谷智洋编写的《古典ギリシア語初歩》，全书分为 36 课，附录，词汇表和索引，其中附录部分的语法表非常实用。每一课的语法讲解之后都附有翻译练习和文中出现的生词。

高级或者面向古希腊语语法研究者的语法著作首推德国古典学家 Raphael Kühner (1802 - 1878), Friedrich Blass (1843 - 1907) 和 Bernhard Gerth (1844 - 1911) 共同完成的 Ausführliche Grammatik der griechischen Sprache《详尽的希腊语语法》，简称 Kühner-Gerth。此书分为上下两部，各分为两卷。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9304073/

塞浦路斯方言

色萨利等地区方言

为了说明一个给定的法文形态，迈耶-吕卜克会援引古葡萄牙文，现代贝尔加摩语（Bergamesque，意大利北部一省）和马其顿罗马尼亚语，德语，凯尔特语，以及古拉丁语的形态；

WortwandelistKulturwandelundSeelenwandel

词的变化就是文化的变化和灵魂的变化

《形而上学导论》中用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安提戈涅》（Antigone）中著名的合唱"恐怖的事很多"πολλαταδεινα（112-126页）来诠释帕尔门尼德（Parmenides）论人的在的残篇则更是从语文学入手谈论哲学的范例。